2013年8月22日 星期四

平衡

昨天看到阿米貼的一首詩:

〈輪迴〉‧許欄杆

為了生活你放棄太多詩
為了詩你又放棄太多生活

嗯,不解釋。最近不是流行不解釋嗎?而且它已經說得那麼清楚。

昨晚大夥又聚在一起吃飯。在這裡,三天有兩天是在朋友家吃飯。這餐才剛吃完,馬上又約下一餐要吃什麼,誰家有烏魚子,誰要抓蝸牛,我家有竹筍,去那個誰家挖芋頭好了。

大家一邊說一邊笑自己愛吃,然後說這就是生活嘛!生活就是吃啊!

我回想昨天,一早七點跟大家去巒山挖土,早上十點回到區役場,接下來是喝咖啡聊天,再接下來Y煮大鍋麵當午餐還是吃飯聊天。下午回家休息了會,正準備寫稿時,Y說晚上要去誰家吃飯喔!我說好但我稿子還沒寫完,不然我帶資料去看好了。沒想到晚上一call又是十來個人,一樣是吃飯聊天。

昨晚回家時我心想──生活,這就是這裡的生活嗎?

這樣的生活真的是生活呀!我一邊這樣感覺著,但一邊又有另一個聲音──這些天,我好像不太有與自己獨處的時間。

與自己獨處,說起來很微不足道,很弱,很沒有力道;但這件小小的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需要一個人,透過寫,好好消化一些感受。當我發現自己無法好好獨處時,我會焦慮,覺得自己裡面很亂,沒有被整理好;然後我會對身旁其他原本覺得好玩的事物,失去了興趣。

現在的我,感覺著兩邊的衝突。

昨天的我有點煩,一直到有個朋友跟我說:翹翹板不平衡才好玩。我才明白原來我已經習慣平衡很久了,現在感到重心不穩就覺得亂。是要回到原本的重心?還是重新抓一個平衡點?這是新生活帶給我的禮物。

──瞇

2013年8月13日 星期二

那個彎著腰的人看起來實在是非常笨拙呀!


今天下雨了,我想田裡的黃豆會很開心,L應該也很高興。

前兩日,我跟Y去L的田裡幫忙播種。說是幫忙,其實更像是去玩的。看著那一整片整好的田,準備走進去時我根本不曉得到底該踩在凹進去的地方還是凸起來的地方;我知道已經開始播種了,我很怕自己踩到才剛剛播好的種。

Y說,踩凹進去的,凸起來是的播種的地方。

現在想,中文字真是太有趣了,中耕機走過的田正是由一列列的凹凸組成。凸起來的地方播種,凹進去的地方給人走也給水走。

這一大塊田約有五分,這期主要種黃豆和花生,共有78籠。

L這次播種是這樣的:在凸處用鋤頭畫出一道凹痕,每隔10到15公分左右撒下幾粒種子;花生撒得鬆一些,黃豆密一點;撒種完後覆土。

以上那段是8月12日寫的,今天是8月17日。「寫」就是這樣,寫一半沒寫完,過了幾天後的某日想繼續寫,當時的東西雖然還在,樣子卻可能變了。

我現在正學習接受這種變化。在這裡時間雖然多,但可以靜下來寫的時候往往已經夜深。有時候是自己也累了,有時候是Y一直叫我睡覺,沒寫完的東西於是就放著,一放就過了好幾天。

現在回想,從前住台北在電腦前的時間真是太多太多了。搬到鹿野,當然也希望自己能減少坐在電腦前的時間;但很矛盾,有趣的事情那麼多,想寫的東西越多,需要寫的時間也就越多。可「時間」這東西是這樣的,它並不會隨著你對它的需求增加而變多,反而因此變少。

我怎麼又在寫「沒時間寫」這個東西呢?

短的東西總有時間寫,長的東西總沒有時間寫。可能是這樣吧。

8月12日那天,我想寫的是「笨拙」。誰笨拙呢?當然是我。

那天,我跟Y到L的田幫忙播種。L很高興,他說他一個人又要挖洞又要撒種又要覆土,三個人真是比一個人好用太多太多了。L很開心地開始分配工作。

我被分配到的工作是撒種──在挖好的溝中,每隔10公分左右撒下幾顆種子。為了讓種子乖乖地在溝中不落到兩旁的土堆,撒種時我彎著腰小心地將種子們放進溝中。

才開始沒撒幾粒種子,L就說:「你這樣等一下腰會很痠喔!」

喔喔不這樣那麼要怎麼樣呢?「你不用彎著腰,站著就好了。」L說。

「我剛開始也跟你一樣,會彎腰撒種。但久了就發現這樣不行,這樣腰會壞掉。站著撒種就可以了,不用怕她跑出去,等一下覆土的時候再把它撥回去就好了。」L說。

聽了L的話,我試著盡量直著腰撒種。大概是第一次播種吧,我總希望播下去的種子每一個都能夠發芽。所以,偶有幾粒滾到旁邊的,我還是彎下身子,把她們撿回溝中,乖乖躺著。

其實我知道那麼一大塊田中,不可能每一顆種子都能發芽。有些可能會被石頭壓住、被鳥吃掉、或是下雨太多被淹死了,或是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而我能做的就是一開始讓她們落在我們準備好讓她們長大的土壤;剩下的,天什麼時候要下雨,要下多少雨,就交給自然了。



(那個彎著腰的人看起來實在是非常笨拙呀!)



──瞇


2013年8月12日 星期一

寫的需要

自然醒的第一天,才說覺得不需要寫,沒想到過兩三天以後,就深刻感覺到寫的「需要」。對我來說寫的需要,就像喝水的需要、吃的需要、尿尿大便的需要一樣。因此,剛來到這裡的那三四五天,因為忙著打理家裡與認識新朋友而沒有時間靜下來好好寫,我居然因此覺得煩躁。

現在,住的地方漸漸有個樣子,開始有時間靜下來寫,有一種自己回來了的感覺。

有時候想,「我」是不是已經定型了呢?在都市長大的我,習慣透過書寫來思考的我,還能不能自然醒呢?

從前Y做樸食的時候,我就曾對經常坐在電腦前寫東西的自己感到很不好意思。我需要寫,但同時又感到不好意思。寫的時候,自然是不能做其他的事情;我花越多時間寫東西,做事的時間就越少。

寫,從外表來看,是一件很沒有生產力的事情。

但寫的內在是一種生產,你有個什麼在那兒,必須把她生出來。那被生出來的,有時是很美好的。我曾經從別人所生產的文字感受到那種美好,那是種穿透力很強的力量。什麼事情也不會做的我,希望自己也能生產出那種美好。

有時我自我安慰,我跟Y都是在生產,只是生產生來的東西不同。說是這樣說,我還是覺得實際的東西,更有重量。

我希望自己的手能更有力量,但仍舊要繼續寫;
我希望自己的腳底板能越來越粗,但仍舊要繼續寫;
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不怕大蟑螂,但仍舊要繼續寫。

如果有一天我能自己敷水泥、做木工、種米、做麵包、打版做衣服……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一個會做事的人,那個時候的我還繼續寫嗎?還想寫嗎?還有寫的需要嗎?








照片就不圖說了,意思就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來……

咦?照片中怎麼都沒有我呢?因為我在拍照呀……不過這不代表我都沒有做事喔,我雖然很不會做事,但敷水泥的時候也插了花、拉網的時候遞工具、穿上雨鞋整理家園。

──瞇

2013年8月7日 星期三

電的聲音

今天六點半就醒了。與其說是自然醒,不如說是被尿意叫醒的。新家的廁所不在屋內,半夜如果想尿尿,就得摸黑開燈;夜裡蟲子又多,大蟑螂經常出沒,如果可以不起床尿尿,我就儘量忍到早上睡醒再尿。

但其實昨天半夜已經尿過一次了。我小聲地說「尿尿」,沒想到Y就醒了。「好」,然後我們就一起去尿尿了。Y可以一個人尿尿,是我想要有人陪。去尿尿的時候,我走去廁所,Y走去前院草叢。搬過來鹿野以後,Y可能沒有在廁所尿尿過吧!

怎麼光是尿尿就寫了兩段……

昨天早上,嗯,應該是前天早上,禮拜天的早上,那天是8月4日吧!住在這裡真的很沒有時間感,因為不需要看日期也不需要看時間。嗯,8月4日怎麼了呢?清晨,不曉得幾點鐘的清晨,我聽到「碰」的一聲巨響(用「碰」並不精準,因為那不是物體碰撞的聲音,而是炸裂聲,但只有一聲)。碰地一聲,然後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了。

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以後,我才發現電風扇不轉了。

「你有聽到碰地一聲嗎?」我說。Y說好像隱隱約約。

我:「電風扇不轉了耶!」
Y:「是燒掉了嗎?」
我:「應該不是,剛剛碰地好大一聲,像是什麼爆炸的聲音。」

「大概是變電箱爆炸了。」W起床了,不曉得是在前院還是隔壁房間說話。接著就聽到他打電話給台電。

電消失以後,周圍瞬間變得很安靜。
原來電的聲音,是轟轟轟的。

──瞇


2013年8月3日 星期六

自然醒了



自然似乎是不需要寫的,沒有寫的需要。在這裡,不知不覺地,不會想要寫。開電腦的時間變少,也不太想要上網;到朋友家,上網逛了一圈就下來了。是什麼改變了呢?身體知道,但腦袋並不清楚。

其實,身體知道就夠了。但人就是這樣,人的腦袋想要明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今天是我搬到鹿野,自然醒的第一天。自然醒,是我和老斌還沒有決定要搬到鹿野之前,給未來的生活所取的名字;說是我和老斌取的,其實應該是Y取的。那時,我們還沒有想好樸食結束之後的生活,卻先幫未來取了名字。自然醒,可能是一家店,也可能是農作物的名字。後來的某日,我發現有間咖啡店叫自然醒,心裡叫著:嘿,怎麼先被用去了。

我們的自然醒,跟平常說的「睡到自然醒」,是不一樣的。我跟Y沒有認真的討論過自然醒的意思,但我暗自給了一個我自己很喜歡的意思──

自然醒,就是「自然醒了」。

人們的生活已經不自然很久了。生活不自然,工作不自然,吃的東西不自然,看的東西不自然。老實說,就連我現在用敲打的方式,用電腦寫,然後上網分享,也不自然。

人不是自然人,已經不是很久很久了。已經不是了,又有什麼所謂的自然醒呢?

但人畢竟還是個生命吧!只要是生命,還是能自然醒。

今天早上,眼睛一睜開(其實眼睛未睜開以前,耳朵就先睜開了),我看見我旁邊的窗,望出去不到五公尺的距離,是一片林。怪不得早上的蟲聲那樣多,那麼吵。我看了看時間,七點。

再仔細聽,有轟轟的聲音。後來我才知道,那轟轟的聲音是碾米;一早,同住的朋友W在碾米。

我去梳洗,上廁所。廁所的牆上有整列的螞蟻,有蛾,有喇牙準備要撲大蟑螂。很奇怪,如果在台北的家,看到這些早就啊啊啊,現在卻覺得他們出現在這裡很自然(雖然我還是很怕大蟑螂)。是很自然,是人們在這裡蓋了房子,他們原本就在這裡,他們進來人們的屋子,當然自然。

看到蜈蚣,我們踩死;看到一隻超長線蟲,踩死。Y說,踩死。我踩了一下,蜈蚣沒死;Y說,踩住不要動;我感覺著蜈蚣在我拖鞋底下的感覺。

他們會進來,有的會活著,有的會死掉。這是不是自然呢?

斑斑搬到這裡,住在帳篷裡。好像很不自然。兔子好像應該在草地跳著。斑斑出生在台北的公寓,活著的十二年都住在都市的水泥房子。如果斑斑是野兔,不可能有這樣的歲數;斑斑活了十二歲半已經不是自然,不可能希望他回歸自然。

斑斑的後肢老化了,無法跳動;如果有任何動物和昆蟲來找斑斑,斑斑都跑不動。斑斑搬到鹿野山間裡來,住在帳篷裡。

但是,不管在台北還是鹿野,不管會跳還是不會,斑斑餓了就吃,想尿尿就扭動,聞到喜歡的食物還是想拼命向前衝……

這就是自然嗎?

──瞇